在京城休整了三天以後，夜英弦帶著五萬王軍，往固城進發。

他走在前方，英挺，冷峻，高貴，身後的將士無不精神抖擻，隊伍整齊劃一，處處都透著王軍的氣勢與威嚴。

一路行來，不知引來多少百姓的圍觀與膜拜。

看著這樣一支隊伍，就會很有信心，覺得定會所戰披靡——夜挽君帶出來的軍隊，便擁有這樣的力量。

大順國的逍遙王往危陜關去的時候，西涼國的四皇子月風高也在強烈請奏去危陜關。

他的理由很簡單：“我還是不能對夜九完全放心！現在，剪影軍人數將近五萬，全面將危陜關控制在自己的手裏，如若他背叛朝廷，必成大禍，所以，我要去盯著他。”

關於夜九的各種傳言，不管有多麽驚人和離譜，他都沒有無視，在他看來，若是完全沒影兒的事兒，別人幹嘛要這樣說？

而且夜九的言行也有很多疑點和不妥之處，感覺像個隨時會爆炸的炸彈，說不定哪天就炸了，不分敵我，毀了一切。

他不盯著夜九，就放不下這個心。

月映華道：“你這樣帶兵過去，擺明了不信他，是想引發內訌麽？”

月風高道：“我不帶兵，我就帶幾個親信過去，如果我在那邊失蹤或死了，你們別信這是意外或是自殺，你們一定要相信是夜九害我的，然後趕緊將夜九除掉。”

與夜九共事的將官中，凡是與他作對的，沒有一個有好下場。

從最初的烏雷光，到現在的月東升，前前後後已經死了十幾個人，雖然這些人死得都很“意外”或“光明”，沒有任何證據證明他們是被夜九殺掉的，但是，大家都是在官場上混的人，又都知道夜九是個狠角色，誰會相信這些巧合？

而他——月風高，向來對夜九無好感，甚至想將夜九鏟除，夜九也應該將他當成眼中釘，恨不得拔之而後快，所以，他跑去與夜九“共事”以後，若是出了事，不是夜九幹的才怪了。

蒼梟王皺眉，斥喝：“你說的什麽話！你堂堂的皇子，豈會輕易出事？再說了，戰場上刀槍無眼，你若受了傷之類的，都要怪在別人的身上不成？”

“父王，就因為我是堂堂的四皇子，武藝高強，命又硬，才不會輕易出事，如果出事，那一定是人禍，絕對不是天災！”月風高說得理直氣壯，“我相信，戰場之上，沒有人能要得了我的命，但是，家賊難防，如果是自己人對我動手，我就未必能躲得過了。所以父王，我若是死了，你可不能留著夜九！”

“你還年輕，不會比本王早死。”蒼梟王沒好氣地道，“至於夜九的事情，可以懷疑，但若是沒有證據，不可隨便亂說，更不可以隨便動他。”

其實，他也覺得夜九完全能做得出那種“不論敵我，逆我者死”的事情，只是，一來沒有證據，二來夜九都很好地達成了任務，三來，他身為鐵血帝王，並不討厭這種作風。

弱肉強食，勝者為王，本就是天道，夜九若真的那麽做了，也只能怪那些人沒本事，如果那些人有本事，將夜九殺了，別人也沒有什麽好說的。

月風高跳腳：“父王，你就一句痛快話，讓不讓我去？”

蒼梟王道：“我不讓你去，你就不去麽？”

月風高憋了憋氣，道：“你不讓我去，我就自己去，以游玩的名義去，這下你沒話好說了吧。”

“沒大沒小的！”蒼梟王吹胡子瞪眼，“你若要去，就以協助打敗影無痕的名義去，軍中事務只能由夜九作主，你不可強行幹涉，若是引發不必要的內訌和沖突，我就讓你去當文官。”

月風高擰眉：“知道了知道了，只要他不造反，不背叛父王，我就不管他，這樣成了吧！”

讓他當文官？毛，那還不如要他去死。

蒼梟王道：“就像你說的一樣，為了避免不必要的猜疑，你就帶幾個親兵去，至於我這邊——”

他想了想：“我讓鐵梟跟隨你去，看著你一點，華兒這邊，也派個人跟去吧，高兒脾氣暴躁，不多派幾個人看著不行。”

鐵梟是跟隨他打仗多年的心腹，對軍中事務非常熟悉，也曾經在危陜關駐守過，性子穩健，懂得做人，做事往往能三思而後行，跟著月風高出去，一來可以壓制月風高的臭脾氣，二來也可以代他監視夜九。

夜九是把雙刃劍，好用是好用，但是，也有可能會傷了自己，不得不防。

月映華想了想，道：“那我就讓小龜去吧。”

“什麽？”小龜一聽，立刻跳起來，也不管是在皇上的面前，嚷嚷，“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！我就跟著你！你若是不要我，我就自己去闖江湖，一個人自由自在！總之，讓我一個人去那種鬼地方，我才不幹！就是不幹！”

眾人都側目，不過，沒人斥責他。

他是太子最寵愛的跟班，跟太子向來沒大沒小，看著還是個少年，卻也是深藏不露，機敏過人，太子都縱容他，別人還能替太子管教他不成？

月映華笑笑：“皇上在跟咱們談正事，你先別鬧，有什麽話回去再說。”

小龜鼓著雙頰，恨恨地瞪著他，跟只青蛙似的，逗得月映華很想笑，他那副憋著悶笑的樣子落入小龜的眼裏，小龜更生氣了。

不過，好吧，皇上在這裏，他得給皇上面子，有什麽事回去再跟主子這只老狐貍算賬。

蒼梟王看這邊不鬧了，問月風高：“高兒，這樣安排，你可滿意了？”

月風高道：“我能不滿意麽？反正就一句話，只要我出了事，你甭管有沒有證據，也甭管夜九怎麽辯解，也甭管別人怎麽說，一定要除掉夜九，別讓我白白犧牲……”

“只要你沒事，就什麽事都沒有！”蒼梟王實在不想聽這個兒子動不動就說什麽死了出事了什麽的，站起來，“你好好準備，什麽時候準備好了就走，總之，好好地去，好好地回。”

然後他就走了。

月風高吐了一口氣，轉頭看月映華：“三哥，你真相信月東升是被影無痕的人殺死的？”

月東升在那邊守了十來年，跟影無痕也是老對手了，這麽多年沒事，夜九一去就有事，鬼才相信裏頭沒鬼！

月映華淡淡一笑：“就算不是，別人能將事情辦得這麽滴水不漏，不留半點痕跡，那也是別人的本事。你該想的不是這事的真假，而是要怎麽像別人一樣把事情辦得這麽高明。你一日學不到這點，一日就玩不過人家。”

他當然不相信，但這也是月東升咎由自取，玩不過別人還非要玩，只能後果自負了。

月風高皺眉：“我最討厭你們幹這種事兒了，說話辦事就不能痛快點？盡幹這些玩心眼的事情……”

他就喜歡快意恩仇，不喜歡玩所謂的權謀，每次看到他三哥在那裏“玩”，他就犯急。

月映華笑笑，拿折扇敲了敲他的肩膀：“所以說，你還是太嫩了。”

然後便走了出去，留下月風高一個人生悶氣兒。

不管小龜有多麽生主子的氣，但幾天後，他還是乖乖地跟著月風高，往危陜關去了。

又過了數天，逍遙王率領五萬王軍前往固城鎮守的消息，傳到了夜九的耳裏。

一向波瀾不驚的夜九，猛然站起來，盯著探子：“消息可準確？”

探子很肯定：“有人親眼看見，而且大順國的人都知道，不可能有錯。”

夜九握緊了手掌，因為憤怒，本就沒有什麽血色的雙唇，更顯淡白。

影如霜竟然將逍遙王推進這個黑暗的漩渦之中！

這麽多年來，他都極力避免將父王……將夜北皇和夜英弦卷進來，只想以己之力擊潰影如霜，如今，影如霜最終還是將夜英弦給扯進來了！

逼他與夜英弦手足相殘嗎？

拿夜英弦來威脅他嗎？

夜英弦在軍中是有不少人脈，但並沒有自己的兵，王軍都是在夜挽君的控制之下，讓夜英弦去帶王軍，根本就是將夜英弦關在天羅地網之中！

他若是去攻打東邊的城關，殺了影無痕，是不是會導致夜英弦有難？

依影如霜的作風，應該是這個意思了！

整個大順國，他唯一在乎的，也就是夜北皇和夜英弦了，夜北皇現在跟死了也沒兩樣，但夜英弦卻還活得好好的，要他犧牲夜英弦……他還沒想過這個問題，也不願去想。

現在，影如霜將這個殘酷的選擇，拋到了他的面前。

“將軍，”探子看他久久不語，問道，“您可有命令要傳給大順境內的兄弟？”

夜九回神，緩緩道：“讓他們盯著逍遙王和固城的一舉一動，有什麽風吹草動，盡快報予我知。”

探子應了一聲，跑出去了。

夜九坐下來，久久不動。

他花了這麽多心血，終於得到了月東升的兵，並整合成新的剪影軍，就在他準備大展拳腳的時候，影如霜卻來了這麽一招，令他陷入了兩難。

怎麽辦？他問自己。

良久以後，他站起來，傳令：“讓梁先生來見我，馬上。”

現在，只有跟她商量了。

軍營裏，只有她知道他和夜英弦的事，只有她跟夜英弦接觸過，也許，她能有什麽辦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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